新黍王祥夫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天气还很热,只是到了晚上会凉快些。庄稼们还在地里做最后的努力。①努力什么?努力生长。说生长好像也不对,用农科所老汪的话说,是“上色”。老汪文绉绉的,人们说老汪是个文人,但又好像他什么活儿都会做。冬天,这地方每年都会下好几场大雪,下大雪的时候老汪会随着农科站的人去积粪,也就是去城里把城里人造的粪都给拉回来。每年老汪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一趟一趟地拉几十车粪回去。这样的冬天给老汪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后来有时候还会想念这样的冬天,②虽然累,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大冬天的,外面风狂雪大,人们不能去积粪还可以搞那么点酒喝,这地方的酒不难喝,但往往是没什么菜可就。喝酒的时候老汪总会说这么一句:“要是在我们老家就好了,有咸鸭蛋就酒。”“鸭蛋就酒有什么好?”旁边的人说。“那还能不好,我们老家的咸鸭蛋可是出了名的。”老汪说。因为老汪经常说这话,别人就问了:“你们老家鸭蛋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整天把它挂在嘴上?”问话的是外号叫“五张犁”的这么一个人,“五张犁”可是当地出了名的种地好把式,据说他用坏的犁有五张,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一般人一辈子能用坏两张犁就算不错了。老汪想了想就对他说:“我们老家的咸鸭蛋都是双黄的。”再问,老汪就又说,“用筷子一扎油就出来,可真香。”人们都看着老汪,不知道那鸭蛋该有多么香。“你还回不回你们老家了?”有人这时候问老汪了。这让老汪心里很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③“睡吧,人一睡着就什么都忘了。”老汪说。“五张犁”还不想睡,他又点着一根烟,继续抽着。“天天莜面黄萝卜山药蛋!”五张犁说,“什么时候能请你好好吃一顿羊肉臊子莜面,那才叫香。”“好啊好啊。”老汪说,“我会怀念这里的生活的。”“这有什么好怀念的,除了大粪就是大粪。”五张犁说,别的人也跟上这么说。老汪说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老汪说这话的时候真是谁都不懂,到现在他们也未必懂。后来老汪走了,他没有回他那个出产双黄咸鸭蛋的故乡而是去了北京,北京那边要他回去帮助修改剧本。他原先的工作就在北京,回去后的第一年老汪就给五张犁他们寄来了一大包咸鸭蛋。那鸭蛋皮是瓷青色的,可不是只用筷子一捅油就“磁”地冒出来了。五张犁他们吃着老汪寄来的鸭蛋。“老汪真好。”五张犁说。他们都有些想念老汪。五张犁他们给老汪捎话问他想吃点什么,想要点什么。老汪说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回去看看,但我总是忙得抽不出时间。就这么一晃又过去了两三年。而这下可好了,五张犁要给他的儿子办喜事了,五张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老汪,他给老汪发出了请柬。老汪那边马上就回了话:“我要回去。”“我把老汪请来。”五张犁兴奋地见人就说。“他说他要来。”五张犁又说。“老汪要回来。”五张犁说。秋天真的来了,秋风正在把庄稼慢慢往黄了吹,地里的庄稼们在秋风中“哗哗哗哗”地响着,先黄的是谷子,和谷子差不多一齐黄的是黍子,按这地方的讲究是中秋节一定要吃一顿用当年的新黍做的糕,因为地里的庄稼才开始黄,这就得去黍子地里掐,满地里找那些先黄的黍子把它们掐下来,这是这地方待客的最好饭食,新黍,那才叫香。配上这地方的道士窑羊肉,那才真叫香。五张犁去了地里,他要掐些黍子给老汪做糕吃。他已经想好了,多掐点,给老汪带走一些。这个秋天真是爽朗,天是蓝的,庄稼地是黄绿一片。蚂蚱们知道属于它们的日子已经不多,拼命地往高了飞,能飞多高就飞多高,但它们飞动的声音是寂寞的,你闭着眼睛听它们在高空飞,心中忽然会充满了伤感,这莫明的伤感谁也不知道它们来自何处,但人人都知道一年就快要过去了。“怎么会这么快?还没准备好过这一年呢,一年怎么就又要过去了。”五张犁对着地里的那些庄稼说,手里抓着一把新黍。五张犁想好了,要给老汪带些新黍回去,再带一塑料卡子自家淋的醋。这都是老汪喜欢的东西。这时有人在村边的路上出现了,是两个人,他们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就下了车,是一男一女,拎着东西,他们也都不年轻了。他们的出现在村子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人们很快都知道了,这一男一女竟然是老汪的孩子。他们来了,来参加五张犁儿子的婚礼。④那老汪呢?老汪呢?老汪怎么没来?老汪的一儿一女一来就找五张犁,马上就有人把他们带到了村外的黍子地里。秋风,无尽的秋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不停地吹过来,吹拂着正在黄熟的玉米啊谷子啊黍子啊,秋天的田野从来都不是寂寞的,各种庄稼会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蚂蚱的飞动声,它们都在努力往高了飞,它们使出了劲地往高了飞。超然客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erlanlan.com/tzrz/91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