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写于年2月,图文无关)
土家人过年,是一次体验生命回归自然的旅行,是一次血浓于水的亲情聚会,更是一次享用士特产的文化盛宴。我的故乡黄家坡,位于桑植县大木塘乡一个偏僻的小村,是一个土家族聚居的山寨,距最近的公路也有5小时的山路,因交通闭塞的缘故,那里至今保持着淳朴的民风,家家户户出门不上锁,成群的牛羊放养在大山中,十天半月不用管。今年春节,我携妻儿回到乡下老家,与亲人团聚,又过了一回真正的士家年。
爷爷已是耄耋之年,但他坚持劳动,养鸡喂猪,种了油菜,还养蜜蜂,所以精神矍铄,鹤发童颜。我是士家族,按风俗习惯称爷爷为“伢”。伢是大山的儿子,典型的封建老人,他把过年看得很重,对吃颇有讲究,讨厌注水肉,拒绝工业食品。民以食为天,士家人过年,把吃放在首位。为子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伢尽量用原汗原味的士特产添置年货,所以早早就着手准备过年了。
椿巅食物的准备是一项漫长而艰苦的过程。春天,伢从山上采回椿巔(香棒芽)和薇菜,制成干野菜;夏天,伢从河里捕回虾米和小鱼,剖开晒干。士家人爱吃辣椒,秋天枫叶红透时,婆婆将地里的红辣椒摘回家,用麻线一串一串的穿起来,吊在门前的板壁上晾干。勤劳的婆婆还从地里挖回菊芋、藠头,洗净晒干,用坛子腌制酸菜和盐菜。进入冬月,农活空闲些了,伢从山上挖回葛根和蕨蔸,制成葛粉、蕨粉。
地上打霜,野生茶籽熟透,沉甸甸挂满枝头,伢踩着露水,背着竹篓,踏遍草丛和山岗,捡回一篓一篓的茶籽,摊到岩塔里晒干,然后将茶籽放在锅里焙至八分熟,舀起来放入石臼里,用碓马舂成黏乎乎的油饼,再将油饼放锅里加水用柴火熬,水面上会慢慢浮出一层油泡沫,用锅铲将油沫舀出来,盛入小耳锅中用文火煎干,便成了香喷喷的茶油。
茶子肉是主打菜,土家人过年,不能没有猪头肉。腊月初七,过年越来越近,妈妈接我们回家“杀年猪”。一大早,左邻右舍来帮忙。灶里的柴火将一口油五锅的水烧得滚开,屠夫搬来腰子盆,搁上门板,大伙齐上阵,将猪赶出栏,牵的牵耳朵、抓的抓蹄子、揪的揪尾巴,三下五除二将猪扣上门板,使劲压住,屠夫抽出白晃晃的刀子,对准嗷嗷大叫的猪心刺进去,顿时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婆婆赶快用脸盆接猪血,嘴里还哼着“猪喊有血吃、开花有玍(肉)吃”的小调。猪的叫声越来越小,挣扎着抽搐几下不动了。伢赶到猪楼边点燃香纸,祭奠猪的在天之灵,祈求来年的猪养得更肥、更大。
祭祀完毕,屠夫拿起尖刀,在猪后腿割开一道口子,用挺杖插入,朝着前脚的对角线戳几下,然后用嘴对着口子给猪吹气,直到将猪吹成一个圆鼓鼓的大气球。大家移开门板,将猪落入腰子盆,爹提来一桶开水、一桶冷水,按比例倒入盆中,将猪来回滚动洗干净,屠夫开始用刨子剃毛,剃一会儿淋一阵水。水温有讲究,温度低了脱毛不脱腻(垢),猪皮很脏;太烫了又脱腻不脱毛,猪皮上会留下一茬茬拔不掉的毛。
杀年猪毛剃光了,大家用钩子将白白胖胖的猪吊在梯子上,下面垫上脚盆,屠夫将猪开膛破肚,一刀一刀地取肉。猪身的每一块都物尽其用,猪屎是有机肥料,小肠用来灌香肠,心肺用来煲汤,猪肉被砍成块,然后一块一块的渍盐,放入缸内淹制几天,然后用棕板叶织成卯子,將肉一块一块的挂在炕上,用烟慢慢熏成腊肉。
柴火熏的腊肉,色泽金黄,质量上乘,是腊肉中的精品,在常温下存放一年以上不生虫、不腐烂、不变质。这些肉中,土家人用来过年的最主要的还是猪头,又叫“猪老壳肉”,而三指宽的腰条肉,又叫“茶”,用来给亲戚拜年,后腿肉又叫“坐膀肉”,用来娶亲或给丈母娘(岳母)拜年。
因为这头猪是用包谷、蕃薯和野草喂养的,所以肉质格外鲜嫩,香气扑鼻。一块肉还带着猪的体温,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将它下厨成菜,并按风俗宴请左邻右舍,大人小孩都来吃饭,饕餮一顿。
大山里腊月廿四放长假了,我携妻儿出发,清早乘车回到大木塘,然后步行,翻过三座大山,趟过十二条小河,终于回到乡下老家。5小时步行,我体验了一次生命回归自然的旅行,沿途茂密的森林、潺潺的流水、满山的野花,将都市的尘埃喧器洗涤一空,袅袅的炊烟、叮噹的牛铃、古老的木屋,让人仿佛置身世外桃源,一切烦恼抛之脑后。踏着泥士的芬芳,呼吸着大自然新鲜的空气,我找回到儿时的快乐和童真,女儿禁不住扯开喉,高声地唱起山歌来:
“山里的孩子呀心爱山,从小就生长在山路间,山里的泉水呀香喷喷,山里的果子呀肥又甜?”
不等女儿唱完,妻赶快接唱道:
“山里的孩子心爱山,山里有我们的好家园,山上是我们社里树,山下是我们社里的田…”
妈妈早就站在垭口上等我们,见我们一家回来,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催爹帮我们扛行李,还说中饭早弄熟了,快进屋吃吧。门口的狗见到我们格外亲热,汪汪直叫,我们仨轻装上阵,几乎一路小跑进屋。
磨豆腐吃完饭,我和妻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磨豆腐。妈妈将黄豆泡胖蜕皮,我手推石磨吱吱转,妻一勺一勺地向磨眼里喂豆子,白花花的豆浆流进桶里,劳动的幸福洋溢在我们心里。
妈妈用绳索吊起十字木架,用包袱将豆浆滤掉豆渣,再将豆浆水回入大锅中,煮沸后倒进两只大缸,着些石膏粉点卤,一只缸着生石膏,做的豆腐用来炸“起渣”(油豆腐),另一只缸着的是熟石膏,做的豆腐用来制豆腐干,豆渣则晾在屋檐下的挑枋上,发酵成“渣豆酱”。
五分钟以后,缸中凝成了浓浓的豆腐脑(花),我禁不住舀一碗尝尝,呣,很不错哦!细嫩爽滑,鲜美香甜。妈妈找来炭筛搁在木桶上,铺上细布,将豆腐脑盛入细布叠成方块,再用厚石板盖上榨干水份。傍晚时分、打开包袱,雪白整齐的豆腐做成了。妻用篾片将豆腐划成小块,熟豆腐块用篮子挂在炕上熏制干豆腐,生豆腐则切成小块,在锅里用茶油炸起渣。
洗菜入夜,灶孔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的,映红了妻的脸庞,一瓢瓢豆腐滑下油锅,随着“哧溜”一声脆响,一块块金灿灿的起渣就浮上来,咬一口外焦内嫩,颜色外黄内白,味道美极了。
绿豆面,是土家人不可缺少的年货。第二天,妈妈教我们勆绿豆面。我们把绿豆、糯米按各占一半的比例,用水淘净泡软,磨成浆,点燃枞毛松针将灶锅烧热,再用一块膪囊(猪乳部肥肉)擦拭锅面抹油,然后将水浆搅拌均匀,由锅外圈向内圈缓缓倒入,边倒边烧火,并用锅铲荡平锅底积水,使面饼平整、厚薄均匀。面饼成形后,趁热用刀切成细丝,晾在竹杆上阴干,绿豆面就算做成了。看到我们忙得有滋有味的样子,伢和婆婆也不甘下风,架起柴锅,将葛粉、蕨粉掺水煮熟,熬成粑粑。
糍粑也是士家人必备的年货之一。腊月甘六,我们打糍粑,又叫“打粑粑”。主要工具有木槌、八仙桌和粑粑凹(音kui)。粑粑凹是一个圆台状的石柱,高约40公分,上小下大,很皮实,顶部凿有深约5公分的石槽。我们先用稻草把粑粑凹洗干净,抹上一层水防粘,再将蒸熟的糯米放入凹槽内,我和爹两个男子汉抡棰,将糯米打成晶莹透亮的饭团。
打糍粑妻和妈抬来两张八仙桌,铺上胶纸涂上菜油和鸡蛋黄,将饭团揉成拳头大小的丸子,一排排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然后盖上一层胶纸,将另一张八仙桌面对面地扣上,之后几个人爬上桌子,邻居的小孩子也赶来凑热闹,大家站在桌子上又唱又跳,直到将丸子压成粑粑。半个小时后,粑粑冷却成形,我们将它取出来摊晒在门板上又白又圆,漂亮极了。
根据原料不同,我们打了不同的年粑粑,银白的是糯水粑把,棕红的是高买肥把,黄橙橙的是小米把粑。最大两个拜年用的粑粑,直径50公分,重10厅,能直接搁在箩筐上。年把粑干好后,用水封在坛子内保存以免开裂,至少可以保鲜半年以上不变质。
土家服饰爱美是每个士家人的天性,醉旧迎新,士家人忘不了将自己从头到脚精心包裝、刻意地打扮一番。年龄不同服裝款式也不同,老年人爱穿唐装,布料至为青、蓝、自三色的蜡染土布,上有印花,男黻女黼;中年人穿中山装,布料为咔叽布,上衣有四个口袋:年轻人赶时髦,男青年西裝革履,女青年夹克冬裙。腊月廿七,妈妈早早去赶集,在市场上给家人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甚至连帽子、围巾这些小东西都考虑在内了。过年也是士家人大把烧钱的季节,伢买了很当香纸、蜡烛和鞭炮;爹买了烟、酒、饮料和装打发钱的红包,我带女儿去炒爆米花。
市场一角,一匠人用衬架支起一个纺锤形的鼎,旁边一个风箱,那是手工炒米机。匠人接过我们的一升包谷,打开鼎盖,将包谷倒进去,合上盖子,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然后一手转动圆鼎,一手拉风箱,火越烧越大,鼎上的烟灰越来越厚,压力表上的指针也不断攀升,我们还在沉思,匠人却突然说:“好了!”说时迟、那时快,坐着的匠人蓦地起身,左手抓起一条麻袋罩住鼎盖,用脚踩住袋子的另一头,右手抄起一根铁棒,迅速向鼎盖卡子砸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麻袋猛地鼓得像气球,爆米花狂风骤雨般溅落,袋口烫得燃起火苗来,匠人连忙用手拍打,火星未灭,女儿就迫不及待地抢过袋子,抓了一捧爆米花吃起米,嘴里叽哩咕噜地嚷道:“嗯,好吃,好吃!”
鸭子受卫生、讲清洁,是士家人的传统美德,“人穷水不穷”“二十八、洗邋遢”是两句见证俗话。腊月廿八,我们全家动员,对庭院四周进行大扫除,对猪圈、鸡舍和牛栏清粪,树皮屋顶也被修茸一新。士家人信奉佛教,平时里不敢太岁头上动士,怕伤到风水和龙脉,腊月是“乱岁管理”,所有的禁忌废除了,可以用锄头、畚箕疏通阳沟中的淤泥,可以除去木屋架上的烟炱,还可以砍树牮屋。清东西运垃圾,拾掇整理,我们忙碌了整整一天,到天黑才收工。众人已是大汗淋漓,婆婆早就烧了一大锅开水,放入艾蒿和茱萸,冲凉房准备了大脚盆,要我们每人洗个澡。用这种药水洗个澡,据说能治疗皮肤病,还能洗掉晦气,来年走好运呢!
腊月廿九,离过年只有最后一天了,家家户户忙着办年饭,我们加入了劳动大军。伢将熏腊的猪头从炕上取下,放到木屋一角,象征性的用蓑衣盖住一会儿一—传说士家先人穷,过年猪头是偷来的,所以羞愧地藏在蓑衣下。婆婆将火烧得旺旺的,伢将猪头拿近,用火钳夹了一些通红的火石,烧猪头上的毛,烧不到的皱摺就用烧红的火钳烙。烧好后,用刀刮去焦壳,用清水反复洗净,再将整个猪头放入大锅中,加入井水和香料,用柴火慢慢熬。
柴火饭猪头出锅了,用刀切开,顿时香气扑鼻。猪耳附近的精肉(瘦肉)暗红发亮,叫核桃肉,酥软滑嫩,是猪头中最好吃的部分:切开的猪耳朵脆骨像一根一根的银丝,食之油而不腻,咔喳作响,是下酒的美味佳肴。
爹负责剁猪脚,小炒后倒入瓦罐,加入青带砣(海带结)、花椒、桂皮和八角茴香,再用炭火慢慢煨熟。妈淘了两斗米,在锅中煮到六成熟,然后捞起来放进簝箕里用冷水涮一下,再转入甑子里用柴火蒸熟。香喷喷的大米饭储存在甑子里,想吃的时候就舀一些山来热热,足足可供一家人吃上半个月,这也是士家人过年的习俗之一。接下来是杀鸡宰鸭,炸洋芋片等其它菜肴,但是狗肉上不得正桌,这是禁忌。
婆婆将备好的阴米(将糯米蒸熟再放置阴凉处晾干)倒入砂锅,加入黑砂(一种颗粒均匀、洗净后士家人专用的黑色沙子)翻炒,阴米渐渐变成炒米,将炒米放在细筛中筛去砂石末,再用小簸箕抖去沙子,阴米炒米做好了。这种炒米遇水不化不软,开水冲泡不成糊,食之酥脆香甜,是士家人待客的美食。在食用时放上一勺红糖,外加一个煮熟剥壳的土鸡蛋,味道会更鲜美。
熏豆腐干大年三十,谁家团年饭吃得早,谁就最先接囍纳福。所以凌晨4点多我们就起床,穿新衣、贴对联、挂灯笼、热饭菜,忙得不亦乐乎。5点半钟,东方露出鱼肚白,堂屋里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摆好了,共有四个火锅、十二道炒菜,象征四季大顺、月月发财。
团年仪式正式开始,伢在神龛上点燃香蜡烛,夹上饭菜、斟上水酒祭祖,爹在岩塔里放烟花鞭炮,烟花呼啸划破黎明的夜空,乒乒乓乓的鞭炮声响彻山谷,氤氲的雾气中,一家人围桌而坐,举杯向长者伢敬酒,伢开筷夹了第一块猪头肉以后,大家才纷纷举筷吃菜。满桌尽是柴火烹饪的农家菜,地地道道的士特产。大家边吃边聊,互相交流一年来的收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席间,喝酒的人划拳对“四两八句”,如果你没有深厚的文化功底,一些对联是对不上来的,那就只有罚酒的份了。觥筹交错间,大家互相夹菜给对方吃,彼此祝福,喝酒的喝酒,喝饮料的喝饮料,自由而随意,直喝得个个酣畅淋漓,红光满面。
犁地牲畜也要过年,妈妈将团年的饭菜分别给猫和狗盛了一碗,让它们慢慢享用。吃过饭,我和妻子带上檀香棒、冥纸和蜡烛,先到水井边祭龙王爷,再到土地庙祭士地神,最后爬山涉水,到各亡人坟前,祭祀黄氏列祖列宗。伢一再叮嘱我们,香要插九根,纸要烧一堆呼唤先祖来领钱,磕三个头、燃一卦鞭炮,以示虔诚。
“麻雀有个三十夜”,是土家人血浓于水的亲情写照。不管道路有多么艰难、多么遥远,出门在外的土家人总是要干方百计地赶回老家过年,与父母、妻儿团聚,为的就是大年三十守岁。正是这个缘故,大年三十前,店铺纷纷关门,餐馆相继停业。如果外地人,此时来土家人聚居区旅游,是很难找到餐馆食宿的。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在土家传说中,“年”是吞噬一切的曱甴怪兽,毁坏庄稼,残害生灵,但它惧怕火光与炮仗,所以大年三十晚上,土家人要在火塘里烧大火,每间房都点上一盏青油灯,通宵照明,并以燃放烟花爆竹的方式驱逐“年魔”。
火塘土家人每户都有一口火塘,它是用四块长八尺的青石板砌成的正方形坑,凹入地下两尺许,炕顶与地板平齐,大年三十晚上,火塘中央要烧一个巨大的蔸老壳(树根),还要不时地添加树筒子(整棵原木),熊熊的火光通宵达旦,烤得整个冬天都温暖了。
入夜,伢在正屋的火塘里燃起篝火,婆婆取出板粟、蜂糖、花生、核桃小吃,大家围塘而坐,边吃东西边拉家常,四代同堂,一夕鬯谈,温馨弥漫了整个房间,女儿还收到伢、爹和我的三重红包,俗称“压岁钱”。
时针指向晚上12点,我们全部起身,到岩塔里,一边祈福,一边燃放烟花爆竹。顿时,七彩焰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礼炮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土家人除夕爱比试,看谁放的鞭炮多,烟花多。淘气的女儿很快将烟花放完,附近没有商店可买,眼看我们黄家就要输给沟对门的张家了,还是伢急中生智,搭木梯下到薯洞,挑上一担蕃薯种,从邻居李家换回一箱擦炮,女儿一个个点着炸,与张家来持久战。女儿提着蜂炉继续放擦炮,我们回屋里烤火,包饺子,吃夜宵。
舞龙灯正月初一,是土家人休息日,“忙到三十、空到初一”,忙碌了一年,的确该休息休息了。这天早上,想睡早床的尽管慵懒地睡,男人不出工,女人不干活,即便吃饭也很简单,甑子饭、瓦罐肉,稍稍热一下即可。三十的年夜饭过后,我们很少上桌吃饭,除非有贵客登门。婆婆在火塘支上衬架,架上鼎罐,从瓦罐里选爱吃的熬肉和鱼块放入鼎罐,加鲜汤、酸辣椒果,用炭火煮开,火塘四周摆上霉豆腐、蓝琼菜、盐菜、酸藠头等配菜,一家人围着火塘吃火锅,洗净的莴笋、菠菜等菜叶可边吃边加,这是有名的士家特色吃法——“三下锅”。
从大年三十起到正月初八,伢交代我们洗脸水、洗脚水不能泼掉,要倒入黄缸内(一种粗大的木板水桶)聚财;一家人要和睦,不吵嘴,不能讲不吉利的话。
士家人好客,“不是采戚不落路,不是草籽不黏(音1ia)身”。正月初一不拜年,正月初二起开始向亲朋好友拜年,礼物很特别,一个竹制小背篓,礼物总是少不了一块腊肉、一包糖、一瓶酒、一包南粉。从这天起,街头上的文化活动也渐渐丰富起来,打三棒鼓的、唱阳戏的、耍狮子灯打的、舞龙灯的、踩高跷、玩蚌壳灯的,要有尽有,热闹非凡。寨子里的土家人纱纷走出家门,唱花灯、打镏子、跳茅古斯舞,尽情享受,释放自己。
祭祀“七不出门、八不归家”,是土家风俗。土家族儿女志在四方,过完年,我们又得各奔前程,因为有的要上班、有的要经商、有的要打工。土家族禁忌,认为正月初七是破日、不吉利,不能出门;而初八是大吉大利的日子,做父母的甚至还会催促年轻人吉日启程,年轻人暗暗下决心,一旦出门没有一番作为,譬如没捞到钱的、不能衣锦还乡的,决不回家过年!
当我携带妻儿离开故乡,才发现家乡一草一木是那样的留恋,父母送了一程又一程。临别时,伢颤巍巍地握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婆婆哽咽地说:“老伍,发大财哦,今年要早点回来过年呐!”我鼻子一酸,挣脱伢的手,埋头一阵狂奔,转眼到了垭口,猛回头,他们还站在那儿,恋恋不舍地张望。望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身影,我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我和妻儿走了,过年并没有终结,喜庆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元育节过后,才渐渐地平淡下来。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暖花开,伢和村民又全身心地投入春耕生产,通过勤劳致富,准备红红火火地过好下一个春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