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到
这次我们把甘孜县城的天空送你
只要进入大山,人们永远聊的是路,山路,从一个乡村到另一个县城的距离,以及这些山路上司机、行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尽管川藏线早已路面黑色化,成为有安全感的路,不过沿途诸如“泥石流路段”“山体滑坡区”“飞石路段”等警示标语,还是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无法逃脱的大自然中的感觉,人会自然而然升起一种无常的体验。
你注意过穿梭于川藏路的那种重型卡车吗?很多司机的驾驶室被装点成五颜六色的样子,挂着经幡、转经筒、流苏彩旗、活佛的照片,还有挂着小唐卡的,远远地从对面开过来,像个移动的微型藏式经堂。
这些装饰形成一个小小的道场,伴着长年累月跑在这条公路上的人,保佑他们平安翻山,就像我们在这条路上随处可见的经幡、转经筒、玛尼堆、六字箴言一样,我们也借着这种信仰和祝福,来抵御无常。
秋天,我们又一次踏上川藏线,此行的目的地是甘孜州甘孜县,新的格萨尔王城在这里开城了。
(这里是甘孜县城白塔公园)
赶路是件郑重的事儿
从成都往西,离开平原,翻过二郎山到泸定,再到康定。雅康高速的通车,这个区间现在只需三个多小时。我们先走川藏南线,从新都桥到雅江,再到理塘,然后转到川藏北线,到炉霍,最后到甘孜县城。
这一路来回,在G和G线上切换,赶路是件郑重的事儿。
说郑重是因为在川藏线上,路上要花去你整个旅程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的时间,但幸运的是,这是被人称为“天堂之路”的公路,车窗就是你的取景器,很多时候,坐着就能看到四季景致。一过新都桥,就要开始走曲折的山路了。我们去的时候正值中秋,下了一场雨,山路湿润,山中雾气升腾,所有的颜色都变得重郁起来,饱和度很低,九曲十八弯像盘在云雾中的巨蟒一样。
常走川藏线的人,几乎熟知这路上要翻的每个山、每个垭口和洞子,像老朋友一样见一面,打个招呼又离去。翻越二郎山、折多山、高尔寺山、剪子弯山、卡子拉山……遇过大渡河、雅砻江,在山峰与江河之间,走入地质时间,去看山水凝固和变化,也是看时间的静止和流动。
康区的雨不是那种低气压、连绵不断的雨,这里的雨是明亮的、丰满的,痛快的,转念就能过去,之后,就能看到山与山之间散落着的漂亮的谷地。路上树林有变黄的迹象了,再过一个月,就能看到大片接连不断的金黄色的杨树林了。
山间的草地上有慢悠悠的牦牛,然后是散布在河谷中的寨子和房舍。清澈且流速很快的河流边,种着许多杨树,偶尔也可以见到泡泡刺、河柳和沙棘,林间还夹杂着小灌木丛,居民们也种菜和果实,比我们幸福的是:他们的菜园和果园中还有大片大片的草花,我们管藏地不认识的草花都叫“格桑花”。
我们从农耕区走到牧区,有天早晨,在往理塘走的路上,雨少了,雾渐渐散去,湿绿湿绿的草场出来了。白帐篷,大群耗牛围着,低头自顾自吃草,远看跟一小团一小团乌云似的。旁边停着量摩托车,人端着盆子从帐篷里探出个脑袋。
宁静平和。
然后,又从牧区走到农耕区。有天下午,太阳落山时,我们到了甘孜县城,经过了大片大片的农区,青稞已经要收完了,整整齐齐堆成草垛子,人在地里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远处是群山,眼前的一切都是金色的,流动的金色。
这些飞速掠过的瞬间,就是对颠簸路程的奖赏,这几年我们不间断地在不同季节不同时刻走上同样的路,都兴致不减,就是因为这片山川和土地的变化和不变,以及我们在其中得到的无限馈赠。
(路上的馈赠)
曾经被“冷落”的国道
G太著名了,中国人的景观大道,其实想给更多的读者介绍国道(G),也就是旅行者口中的川藏北线,它被冷落多年,现在已经渐渐被更多人发现和重新审视。
它的起点为四川成都,终点为西藏那曲,全长公里,途中翻越了无数山川,穿越了汉、羌、回、满、蒙、门巴、络巴、藏族(嘉绒、木雅、康巴、卫藏)等50余个民族的居聚区。这既是一条重要的交通线路,也是一条景色原始壮丽、光影斑驳奇特的大道。
从蜀中富饶的成都平原出发,伴随着大小金川翻越横断山区的崇山峻岭,走过炉霍县的高原河谷,仰望甘孜县的卡瓦洛日神山,挥别三省通衢玛尼干戈,涉足川藏路上至高至险的雀儿雪山,拜谒藏文化中心德格印经院经卫藏中心昌都,沿念青唐古拉山北麓穿越荒凉的羌塘高原,到达藏北中心那曲。
沿途的景点数不胜数:甘孜九月金黄的青稞田、党岭十月的漫山黄叶、德格的“人间仙境”多瀑沟、规模宏大的亚青寺、庄严的五明佛学院、“东方阿尔卑斯”四姑娘山、“千碉之国”丹巴、印经圣地德格、“西天瑶池”新路海、川藏第一高和第一险的雀儿山、“小布达拉官”赞丹寺、红叶圣地米亚罗……
可惜的是,相较于川藏南线,川藏北线的海拔普遍较高,由于路险和沿途人烟稀少,曾被称为“地狱之路”,沿途满是被失落的美景。相比川藏南线,北线的开发更加滞后,但也正因如此,川藏北线沿途风光才保留了原始而朴素的原味。
而且,川藏北线是条更人文的道路,途经历史上最伟大的水利工程都江堰、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卡若遗址等地,又串起了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德格印经院等寺庙,其宗教与历史建筑物的密集度都远胜于南线,如景观范围向沿途周边展扩公里的话,的景观价值更是无可比拟。
看到了藏地慢生活
与州同名的甘孜县,曾在20世纪50年代担任过甘孜州的行政中心,后因地处康北的偏远位置让位给康定。不过九曲雅砻江冲刷出的肥美平原上,甘孜县城作为康北最大城镇和交通枢纽,嘈杂的市井气息和宁静的宗教氛围并存,是川藏北线途中的重要一站。
我们在甘孜县城待了两天,因为格萨尔王城开城。“雪山老狮要远走,是小狮的爪牙已锋利了。十五的月亮将西沉,是东方的太阳升起来了。”这是《格萨尔王》的唱词,在甘孜县,再往德格县阿须草原走的地方,到处都飘荡着格萨尔王的传奇身影。
根据藏文史籍和实物遗迹,大部分学者们相信,格萨尔确有其人。他于公元11世纪左右出生在德格县的阿须草原,一生戎马,征战四方,主要活动范围在四川省的康巴地区及青海省果洛、玉树等地。
王城开城,是县城里非常隆重的事情,所以我们有幸,几乎看到了整个县城的人,那些好看的康区男人和女人们。挤在这样的人群里,来来回回晃悠,他们在看热闹的表演,我在看他们,捕捉丝丝缕缕的藏地慢生活气息。
或许是因为海拔的原因,这里的人本就行走缓慢,除了小孩子,大家都慢慢走,哪怕是挤最好的表演位置,也不慌不忙的,很少听到说话大声的人,所以拥挤中有种有序感和谦和感。挤不进去就算了,带了食物来的,随便坐在哪里,就能“耍坝子”了。
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好多无差别的爱啊。把孩子扛到肩膀上的母亲,给孩子买玩具的父亲,手拉着手的上了年纪的姐妹,和孙子乐成一团的奶奶。那天白天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俩花花绿绿的老姑娘,因为穿着嘉绒藏族的服装,所以很打眼,一路走,累了就在广场歇脚。晚上在白塔公园转塔,竟又碰到了她们,才知道是好朋友,从理县来玩。在藏地,很多人管好朋友叫伴儿,觉得她们俩真好,到老了,还能穿得花花绿绿的,扎着大辫子和好朋友们去游荡。
什么叫藏地慢生活呢,就是两个男人愿意为一件小事停在路边认认真真吵架,中午热起来了,脱了外套接着吵,间或动两下手,手指戳到对方额头上,缠在一起又被拉开,缓慢有节奏。周围的人也愿意围成几堆认真观看,还有人上前了解情况,大家就一起抽烟,也不影响吵。漫长的日常感,太迷人了。文明城市的慢生活理念太假了,不会有这种吵架节奏的。
经常来甘孜县城的人,应该都见过一位宁玛派修行者,常年在甘孜城外的山坡处诵经,王城开城的时候,他也被邀请来,和现场的好多人合影,已然成为网红了。
你瞧,在这里,连成为网红的方式都好慢,专注在石头上打坐多年,才能红。玩慢生活,我们从骨子里就输了。
(格萨尔王城开城时,看到的各色好看的人)
遇见彩虹和黄昏
离开前一天的下午,黄昏时分,我们慢悠悠的,晃晃荡荡的往县城东南面的白塔公园去。这里也叫那仓白塔寺,是那仓活佛的家庙,这个白塔群的中心是高达37米的那仓圆满大宝塔,环绕有多个小白塔。公园高高在上,可俯瞰雅砻江河谷、远眺卡瓦洛日雪山。
那天白天天气很好,想着能拍到夕阳了,就在白塔寺高高的平台上坐着等,结果黄昏时乌云密布,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太扫兴了,我们准备回去。就那么几步路,乌云追着我们跑,狂风四起,雨跟着就来了。往回跑的路上转了个头,两道大彩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我们身后的,因为视线宽阔,像是架在了整个县城的两端,太强势了,气定神闲又明亮美艳。
于是海拔多米的高原上,我们默契地迎着风雨又重新往白塔公园跑,冲在那个最高的平台上,拍下了有寺庙、有白塔和彩虹的天空。像有神迹一样,天又渐渐亮起来,我们从日落等到黄昏,再等到天黑,拍下了风云变幻的天空和云彩。
那天度旋转式望向天空,没有一刻停下来,一直在拍。藏地黄昏的云和天空太美了,不是白天那种傻蓝傻白,因为日落的原因,整个天空瞬息万变,丰富而有层次,满怀心事和秘密的样子,太迷人了。那个时候想的就是:要把那时那刻的雨后彩虹、天空和云送给你们。
朝着彩虹跑的那一刻,专注又坚定,念力十足,想想这一趟值了。
有时漫长的旅行,不就是为了与这样的瞬间不期而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