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散落在春天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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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在春天的明媚

作者:安心

日子像被阳光碾碎的银子,散落在春天的明媚里。

绿生出绿。花生出花。这是春天该有的辽阔。

春天从来都是无所顾忌的长大。我,从来都是看着春天长大的那个人。

这几天闲在家,我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才好。除了吃饭睡觉看书,好像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做了。细细思量,是老了么,人们说老了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然后孤独就来了,孤独来了,旧事都跟着来了。

那么,窗外的那棵树,一定是让我想起旧事的第一个原由。

从我记事起,巷口就长着一棵槐树。每年五月,树上会结出一串又一串奶白色的花。几乎每天都有花落在树下,我常常在众花里挑两串最鲜的,挂在耳朵上,用手捂住,晃晃荡荡地奔回家。一进家门,赶紧趴上柜子取下镜子,左边照照,右边照照,那两个长长的耳环怎么看都好看的很,衬的镜子里的那个小姑娘怎么看也袭人的很。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要把耳环放在枕头旁,在槐花的香气里,我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我是把槐花用来玩的,妈妈就不一样了。

妈妈和街坊邻居们一起搬个梯子,架在离槐树最近的人家的墙头上,选个做事麻利的女人爬梯子。女人骑着墙头,胳膊上挎个篮子,也是挑最鲜的槐花摘。摘满一篮,梯子上上来一个女人接过满的篮子递上另一个空篮子。下面的女人们抓一把篮里的槐花闻闻,啧啧地称赞今年的槐花真香。女人们的槐花是要蒸着吃的。

妈妈蒸的槐花饭最好吃。妈妈把篮子里的槐花一个一个挑拣干净了,在院子里的水管上反复冲洗几次晾放在阴凉地方沥一下水分,端回屋把槐花用开水焯了,倒进瓷盆加上白面,撒一小撮盐和花椒大料粉,先用筷子搅拌匀,再下手把粘在一起的撕碎,倒在蒸笼上,锅里加水上笼蒸20分钟。刚出锅的槐花蒸饭白花花的鲜嫩嫩的,闻起来有淡淡的花香,吃起来甜甜的软软的。那是槐花的味道,也是妈妈的味道。

长大以后,即使槐花飘香花满地,我也不会为哪一朵停留片刻,更不会拾起哪一朵带回家。再后来,巷口的槐树被我彻底的遗忘了。即使从它的身旁经过,我也不会再看它一眼。

如果我知道我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村子会有拆迁的一天····

其实,我是知道要拆迁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了。我就是不以为然,总觉得折迁村子该是很遥远的事情。我在这里都生活了四十多年了,怎么可能说拆就拆了的。谁知一夜之间,我们巷口的槐树没了。

当我走进巷口的时候,发现不一样了。感觉少了什么,空荡荡的。哦,树桩。槐树没有了,只有一个刚露出土面的新鲜的树桩蹲在那里,光秃秃的,孤零零的。

一夜之间,槐树就没了。我的小时候,也像在那一刻全丢了。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天的难过,仿佛没了的不是树,是我。

那是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和现在的这几天很像,大部分树已经生出叶子,浅黄浅绿,一本正经的春天的样子。槐树没了,站在巷口,从东看到西,从南看到北,整整一条巷子,再也看不到和春天有关的颜色。

大槐树没了几天,十一户人家的房子也相继被铲车和推土机抹平了。翻出来的土,新新的,湿湿的,却看不出一丝生机。

四十多年了,我在这里生活,哪家老人去世了哪家孩子出生了,哪家人家的房子破旧了哪家人家的房子起新了,电话网络闭路全安装好了,下水接通了厕所改造了。巷子里发生的的大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以为,我们拥有一样的住宅地,一样的农耕地,谁家也不会有很大的改变了。

早些年,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的种地,谁家也是一心一意的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可就那几亩地,虽是水浇地,却也长不出银子。村民们倒腾的种菜种树,倒腾过来倒腾过去,也没见谁家倒腾下个啥名堂,反倒把地倒腾的不成样子了。那个年代,家家都穷,人人省吃俭用,谁家也不笑话谁家。妈妈说那个年代除了穷,别的都挺好。

从我们巷子出来,是一条老长老长的望不到边的马路。站在巷口往西看去,不出二百米,是一个大十字路口,也是我们这一带最繁华的集贸市场。街上人叫它“西口”。

在我很小的时候,西口也是冷冷清清,大大小小的商铺也有,但谈不上繁华。没几年功夫,西口的商铺逐渐多了起来,菜店肉店粮店土产日杂服装店理发店裁缝店饭店诊所,人们需要什么,西口就有什么。理个发,要从几家理发店里选,吃个饭,要从几家饭店里选,买个日常用品还要从几家日杂店里选。人们有了对比的心,店铺也开始竞争。就看谁家的态度最好质量最高价格最公道,这也是商家的经商之道。时间久了,人们自然对这些商铺了如指掌。有的店铺生意越做越是风生水起,有的做上半辈子还在半死不活的维持,负债的负不行了关门倒闭,不出几天店又开了,只是店成了新店,人也成了新人。·

多少年来,西口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新了旧了,旧了新了。能一直旧着的,也有。

比如“狗蛋饭店”。狗蛋是个年轻厨师,炒的过油肉一绝。人们都是奔着狗蛋的过油肉去的。去了才知道,狗蛋的金裹银和荞面河捞也让人垂涎欲滴。“狗蛋饭店”红火的很,吃饭的人还得排队等。“狗蛋饭店”旁边,还有一家饭店,叫“根龙饭店”,根龙也是个厨师,年龄要比狗蛋大点。根龙炒的过油肉不比狗蛋的差,烧豆腐也是人人喝彩的。根龙饭店也红火的很。话说回来,解放街新华街太平街三道街紧密相连,哪道街也有两三千开外的人,西口往南属于铁路地段,往北有石油公司鼓风机针织厂三个大厂,因此,附近客源足以确保两家的生意如火如茶。两个这么好的饭店紧挨着,彼此的生意也不会受很大影响。

西口还有几家饭店,生意就不那么好了。总的来说,能维持生计,也是个好营生。这儿的店大多数都是本村人开的,店名也有好多都用了自己的名字,叫也好叫,记地好记。过去这样叫,现在还这样叫。能一直叫下去的,成了老字号。这还得说说这两家饭店。

狗蛋饭店还开着,文殊庄和平安街都有,现在由狗蛋的两个儿子各营一个店。两小伙子秉承了他们父亲狗蛋的经营理念,两个“狗蛋饭店”的红火一点也不次于原来的狗蛋。根龙饭店也还开着,在平安大街汽车站附近。那一排的饭店有十几家,据说,根龙饭店的生意还是最好的。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这两个饭店做成老字号饭店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曾经的西口除了商铺,每天都有摆地摊的。卖菜和卖水果的最多,一家挨着一家。每天谁出来的早就先占了好空,最后出来的只能挤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即使这样,每个小生意人天天都会到市场,第一天能卖了当然好,卖不了用三轮车再拉回去,第二天继续拉出来卖。实在卖不了的蔬菜和水果,就自己吃。我们街上的人常拿这话说话“卖菜的永远吃的烂菜,卖水果的永远吃的烂水果”。卖菜的卖水果的一开始听到这话有点难过,听惯了也觉得这也不算什么。

老百姓的日子,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满满烟火,好赖日子,好赖都过。

我们村还有一个地方,值得我们永远怀念。也是站在我家巷口就能看见的,老人们叫它“天地庙”。

关于天地庙的前世今生,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是听爸爸说,天地庙那儿有个戏台,爸爸从来没见有人在那个戏台上唱过戏,他十来岁时,戏台就被拆了。至于天地庙建于什么年代毁于什么年代,爸爸也不知道。

往早了说,西口不是西口,天地庙的南北长街才是全村最重要的交通要道,更是一派商业文化的繁荣之景。那个时候的饭店药店粮店理发店布店裁缝店杂货店都在天地亩跟前,学校警察局生产资料公司也在附近。老百姓们不很富有,但家家也有的吃。有的人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财产也不少。那时候的解放街虽说是小村,却有着城镇居民的生活风貌。

我刚上小学,天地庙北边临街盖了一座很大很大的大房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东风商场”,因此,东风商场成了解放街几十年来的新事物。说东风商场的是我们这样的新人,说天地庙的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那样的旧人。虽然有了崭新的商场,但西口四通八达,更接近城区,日渐成为主要商业地带。天地庙也开始被人们冷落起来。

新学校建在天地庙往南靠近田地的那块地上。每天上学路过东风商场,我都会走的慢点,看看门口停放的自行车多不多,回家再经过还想进东风商场看看,总觉得这么大一个商场里堆放的都是好东西。但是不敢,我们那个时代的小孩子不敢自己去商店,更别说这么大个商场了。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敢,一个人不敢,几个孩子相跟上也不敢。于是,一到星期天,我就寻思着怎么样才能让妈妈带我进东风商场看一看,我们不买东西,因为我们没钱。我们只要看看就心满意足了。进去以后我也像个大人,看看花布,看看毛线,看看袜子鞋垫,暖壶塑料盆之类的,什么都要看看。我最想看的就是花卡子。我没有梳过长头发,也没有戴过花卡子。透过柜台的玻璃上,能看到那么多小花卡子,我一个一个地记住它们的颜色和形状,还想像过无数次它们戴在我头上的样子,像真的花在我头上开了,像真的蝴蝶在我头上飞了,整个春天都是在我的头上绽放的似的。除了花卡子,我也喜欢看扣子,妈妈给我缝制好衣服,让我自己选扣子。我通常选粉的白的黄的,圆型的花型的桃型的,妈妈把它们缝在我的衣服上,每粒扣子都俏生生的好看。这是我对东风商场那份美好的记忆。

从我家巷子出来,东西两边都是临街的商店。卖什么的都有,日常吃的穿的用的再不用去西口买了。巷子里的老人们成天坐在巷口看街,唠唠家长里短,看看人来人往,坐着坐着,一天就过去了。看着看着,一生就过去了。

我刚结婚那几年,没房子,租了我妈家对面的房子,一住就是六年。我的两个孩子相继出生。怀里抱着到咿呀学步,到他们长大会自己和巷子里小孩子们玩耍,巷子再也没有过特别大的变化。

现在说起来,两个孩子对原来的天地庙那一大块地方还有印象。想想也是,两个孩子都是我妈我爸带大的,他们都习惯叫天地庙,除了巷子里,天地庙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只是现在天地庙的新土也被沥青铺平成大路了。

我们巷口还是拆了以后的样子。一到春天,过道两边杂草丛生。草不像人,没人管它们,它们反倒长的很好。就那么一块儿地,它们挤着长,只要人们不管,它们能长到一人高。有几户人家在草还没出头的时候就刨开一点空地,一行一行堆起小埂。撒种,栽苗。一到夏天,众草围着菜地,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也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听说,巷子里被拆迁了的街坊们都住上了楼房。听说,他们在各自的小区里都生活的挺好。有些老人还继续回来种点耕地,只不过路远了骑了电动车。开始我不理解,种地种不下几个钱,不值得那点辛苦。后来才意识到,人勤快惯了就不想一直闲着,一天没有事做不会觉得有多无聊,一年没有事做可怎么打发日子呀。总之,人们过得挺好。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希望。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的久了,连空气和灰尘都是亲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生活的太久,我被生活驯化的已经木然,还是生活被我收拾的分外妥帖,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越来越喜欢这样像人的我。

解放街不够好,没有山水没有花草,从来没有带给我任何惊喜或向往,但我就是想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去年秋天,很多巷子的路中间切开了口子,人们说集体供暖工程开始了。要真的家家户户不用自己再烧炉子,省去了拉煤掏灰打炭这些琐碎,那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如今,我站在解放街平整宽展的新路上,看着道路两边的新树新草新花,在春天的一望无际里尽情的生长,好像人们的希望也在这万物可爱里悄悄萌芽,静静生长,我的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

我的巷口,我的西口,我的天地庙,再也找不回过去的样子,更别说是童年。它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绵长而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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