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前的9月,济南正经历着一场血与火的考验,为了解放济南,年轻的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前赴后继,多少人永远地倒在了敌人的炮火下。而他们,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有英魂长眠英雄山,长眠在了无名烈士墓。
从前,关于无名烈士的影像是模糊不清的,有的烈士留给后人的只有几块遗骸,我们无法知道遗骸的主人,烈士的名字、家乡、亲人更是无从知晓。这样的一次寻找,让无名烈士变“有名”,让他们的英魂从此不再孤独地长眠英雄山。
烈士名片1:
于在肖,出生于年10月,烟台海阳留格庄河崖村人,年7月参加革命,中共党员,是华野9纵25师75团1营的战士,年9月在济南战役中失踪,年8月被追认为烈士。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找到我的父亲了!”
年的那个夏天,对25岁的于在肖来说,是一次没有和家人说再见的告别。因为家中突然的变故,他没有来得及跟家中的妻子以及年幼的儿子和女儿说一声再见就去参加了革命,成了华野9纵的一名战士。
年9月16日深夜,济南战役正式打响,我军在南北东西各百余里的广阔战线上同时向济南守敌外围防线发起攻击。战役打响后,9纵对济南城东外围据点迅速展开攻击,当夜就攻克了城东制高点茂岭山和砚池山两个坚固据点。
9纵是当时有名的“吃硬”部队,当时于在肖接到的任务应该是跟随作战部队,沿胶济线及其以南,由东及东南向济南攻击,首先攻占东郊部分据点,为攻城创造有利条件。
济南战役打了八天八夜,可以想象,在这浴血奋战的八天八夜里,于在肖经历了什么。根据记载,9纵某部的3个连队在向茂岭山和砚池山发起攻击时,他们是沿着草木不生没有任何遮挡的山坡冲进了敌人的火力网。
济南战役后,于在肖就失去了音讯,给家人带回去的消息是他失踪了,而这个时候,他的妻子正带着一双儿女艰难度日。
回想起那段时日,于在肖烈士的儿子,今年已经是77岁高龄的老人于凤鸣哽咽着说,“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很好,父亲走得很匆忙,留下我、妹妹和母亲,日子过得很苦。年父亲被追认为烈士,当烈士证书送到家中时,母亲伤心极了,她想念我的父亲,经常偷偷地哭。”
在济南革命烈士陵园纸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烈士英名录里,新黄河记者看到,这里有于在肖烈士的信息,但在当时的记录里,却没有他的安葬地。这一次通过DNA信息的比对,终于找到了他的亲人,确认了他的安葬地。父子阴阳两隔多年,老人终于在古稀之年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下落。
“接到你们的电话,我凌晨3点多才睡着,几十年了,我都没有找到父亲埋在哪里,现在找到了,我也安心了,我一定要去济南的英雄山看看他!”9月8日,在烟台海阳的家中,抚摸着父亲的烈士证,这位性格倔强的老人眼中泪光闪烁。
他说,母亲去世后,他用父亲生前的遗物和母亲葬在了一起,给父亲做了个衣冠冢。这一次找到父亲的下落,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感谢你们没有忘记寻找他!”
他请求工作人员:“给父亲立碑下葬时,我能不能放入一件母亲的物品?我知道母亲不能到陵园和父亲合葬,但她这么多年不容易,能有一件贴身物品陪父亲长眠也好啊!”工作人员含泪答应了老人的请求。
烈士名片2:
滕学尧,年3月出生在招远,是华野13纵37师团1营3连的战士,年9月在济南战役中牺牲。
“12岁时分别,到88岁才知道哥哥葬在哪”
离开家乡去参加革命时,滕学尧还不满20岁,他的弟弟滕学顺才12岁。
年9月7日,在山东招远市大秦家街道榛家沟村的一个小院里,88岁的滕学顺说起哥哥滕学尧,老人不住地抹泪,“哥哥去当兵时我才12岁,我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但我记得烈士证送回来的时候,全家都在哭。”
滕学尧当时加入的部队是华野13纵,新黄河记者查阅资料发现,济南战役打响后,9月19日,13纵奉命加入西集团作战,在鲁中南纵队右翼向北推进,攻占石方峪、甲山坡、南北康而庄。
9月20日黄昏,我军从南、西、北三面同时发起攻击,13纵由西南部辛庄卡子门冲进商埠,沿经七路及其两侧向东攻击,22日拂晓到达杆石桥。23日,我攻城集团各纵队攻入外城后,又与敌人展开激烈巷战。
滕学尧究竟牺牲在了哪一天,我们无法知道,年轻的生命倒下的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我们也不会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是济南战役中牺牲的众多烈士中的一名,只知道他牺牲时年仅19岁,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世间美好。
从12岁分别,到88岁终于得知亲哥哥的下落。血浓于水,岁月再漫长消磨不了这份亲情。如今,烈士的弟弟也已经年过八旬,住在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里,屋里的摆设也都很简陋,老人颤巍巍地打开了锁着的柜子,拿出了珍藏的烈士证,双手递给了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一级调研员,也是带队寻亲第一分队的“队长”李晓文。
坐在夕阳下的农家院子里,听老人说起往事,李晓文也唏嘘不已:“老人没觉得自己是功臣,他什么要求都不提,还一直在说‘哥哥上战场,扛枪保家卫国,他做得对!’”
临别时,老人颤巍巍地走到小院门口,和寻亲队伍的工作人员告别。院子里的丝瓜已经结果,在夕阳下的风里摇曳,老人站在门口像一幅剪影。虽不富足但安宁,这一天,是无数人的“哥哥”用血肉之躯换来的。
烈士名片3:
路玉敖,年4月5日出生,年参加革命,年9月牺牲于济南战役,牺牲时他是华野9纵的一名班长。
家里有烈士,孩子还非要去当兵
在招远齐山镇路家屯村52岁的村民路光进家中,他珍藏着的烈士证是年发的旧版证,泛黄的证件见证了岁月的流转。当时,路玉敖烈士的名字还有当时的信息都是手写上去的。
令路光进感到骄傲的有两件事:一是他的大伯路玉敖烈士,二是自己去当兵的儿子。
透过泛黄的烈士证,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战争时刻:在济南战役纪念馆编订的《济南战役》书中记载着当时激烈的作战场景:“攻克内城是一场严重的作战,九纵党委把山东人民绣的红旗交给了担任内城主攻任务的七三团七连。九月二十三日下午六时,东西集团同时发起攻击,配置在城近郊和内城附近的一百多门各种火炮一齐开火,密集的榴炮弹、迫击炮雨点般落到城墙工事和狭小的城内目标上……突击队员们用机枪压住敌人,手榴弹不断炸开,子弹打光了从敌人尸体上找,有的战士被炸起的泥土埋起来,抖掉泥土又冲上去,有的被震聋了还在拼杀……”
其实,在烈士英名录里,记载的烈士名字是路玉敬,为了进一步确认,工作人员还在现场为烈士的妹妹路彩香取了血样,以待进一步核实。无名烈士DNA鉴定结果为这个村子的一名烈士,而这个村子中仅有路玉敖烈士牺牲于济南战役。工作人员推测,也许在当时的战争条件下,手写的“敬”与“敖”这两个字太过相近,誊写过程中出现笔误也未可知。
时光穿透回过去,又回到眼前。新黄河记者看到,在路光进家里,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路光进的儿子路通在部队当兵的照片,照片中的年轻人英姿勃发,和战友在一起笑容灿烂。
路光进的妻子、54岁的路寿芬说起儿子,脸上交织着自豪和思念。“也许是因为烈士家庭的影响,孩子从小就想去当兵,现在终于实现了。部队比较忙,他也三年没有回来了,但看到他好好的,我们也高兴。”
烈士名片4:
于德海,山东海阳朱吴镇西乐畎村人,关于他的信息,仅有该村于氏族谱上的一句话记载:“一九四(空白)年济南战役牺牲,葬埋无所考。”
族谱上,他的信息不再残缺
时间在流逝,有的无名烈士还可以找到亲人,有的无名烈士如今已再无亲人在世,找到他们难之又难。
尽管DNA鉴定的无名烈士信息是山东海阳朱吴镇西乐畎村于姓烈士,但工作人员却没有在英名录上找到烈士的名字,只能来到村里用“笨办法”,向熟悉村里情况的高龄老人打听。
“没有听过。”“不记得了。”……在村委会大院里,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他们在回想有没有这个人,由于时间过去了太久,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一筹莫展之际,工作人员问:“有族谱吗?”“有!”大家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一本厚厚的族谱,大家翻了又翻,正当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一个名字跃入眼前:于德海。族谱上的信息记录着:“一九四(空白)年济南战役牺牲,葬埋无所考。”
“找到了!”看到这个消息,大家激动不已。
如果有时光机穿越回去,可以想象去参加革命的于德海应该是一个年轻人,也许还没有成家,没有妻子和孩子,他走的时候也许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物,甚至什么都没有带。他牺牲在了战火中,带回家乡的只有他牺牲于济南战役的消息。家乡的人将他记在了族谱上,却不知道他的埋葬地。
如今,族谱上关于他的信息终于可以完整起来了。
青山埋忠骨,碧血染长缨。这样的结果也许有些迟到,但还好不算太迟,至少村子里的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年轻人走出了这个村子,将年轻的生命献给了祖国的解放。如今,他可以安心长眠英雄山,世世代代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记住他的名字。
新黄河记者:柴颖颖
摄影:郭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