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自传蚁痕之幸福童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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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幸福童年(下)

国民党的卡子不是不让老百姓出去,而是查有没有国民党的逃兵,如果查着,按郑洞国的命令一律枪毙。我们的队伍里确实有逃兵,表叔二十四岁,肯定会有麻烦,这全是大饼子的功劳。瘸保长可能也是得到了大饼子,否则一个残疾人怎么会走这么远路来替我们说话呢。当时的长春大饼子就是通行证,只要有大饼子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是国民党设在城内的岗哨,主要是防国民党兵的。出了卡子向南走,一直到了农村。下午我们到了一个地方,这里已接近解放军的封锁线。是国共两军之间的空当,原属国民党的地盘,但国军对此已经放弃管理,类似中空地带。这也是长春老百姓死人最多的地方,国民党把人放出来,到这里共产党不让出去,国民党又不许老百姓再回去,此地就成了老百姓的归宿。

下午,我们的逃难大军在一个类似小镇的地方停下来。小镇上还有些摆地摊儿的,除了一些卖杂物的,还有几个卖大米粥的地摊儿,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多数是从城里过来的人。我爷爷带着我在一个地摊儿坐了下来,是一个长形矮桌,两边有小板凳,大米是国民党空投投错了地方,孝敬了老百姓的,粥里有砂砖颗粒杂质。我和爷爷每人要了一碗。刚喝了两口粥,爷爷一抬头愣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农民也认出了我爷爷,说老掌柜你怎么来了。这个人是个菜农,每年入冬前给我们家送大白菜,东北人冬天靠大白菜过冬,除储存外,还用大缸渍酸菜。这个人每年送白菜要到柜上结账喝水和我爷爷说说话,就算认识了。见到此人就算遇到了救星,当晚全家人都去他家住宿,他家有两个小院。别人怎么住我不知道,我爷爷和我受特殊待遇睡到了炕上,天气还不冷,当晚和第二天早晨都是水煮菜叶子,是圆白菜外层的青叶子,又苦又涩十分难吃。

城里的孩子到农村广阔天地很新奇,没看见什么庄稼地,村边都是杂草,能吃的东西早没了。我倒是找了一种能吃的东西,后来知道这种植物叫苘麻,茎皮可以做绳子,结圆形的小果,果嫩的时候籽是白的,可以吃,我就不停的吃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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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逃难,遇见这位菜农是非常幸运和巧合的事,否则我们就会露宿街头了。我爷爷信佛,说这次巧遇是佛爷在保佑他。

第二天出事了,我表叔冯贵成外出被人给抓了,那人怀疑他是国民党逃兵把他带到他家里关了起来,趁那人外出时,他夫人把他给放了,说别作孽了。我表叔外出是为了打听出卡子的事,回来后说打听清楚了,国民党官兵出卡子受优待,可以携带直系亲属。科技人员是人才的,可以携家属出城,届时需要提供相关的证据,如证明自己是国民党官兵可以拿把手枪,或者证件,军衔之类的为之证明。科技人员需有大学毕业证,医生职称等证明。拿把好照相机可以说自己是摄影家也行,这些人到解放区有用。我表叔逃离兵营时,冒险带来了国民党兵胸上的符号,缝在裤腰上带出来了,上面有他的姓名编号。

为了带爷爷和我出去,爷爷和我都得改姓,冒充他的直系家属,我爷爷是他亲舅,原名利瓦伊纲,有个号叫守三,这次改名为冯守三,冒充是父亲,我由李金辰改为冯金辰,堂兄李金声改名为冯金声,冒充表叔的儿子。告诉我不要说错了。改天上午我们四人就直奔封锁卡子上去了,路上碰到几个死人绕过去,没走多远就到了解放军哨卡。哨卡没有大门,两边铁丝网,中间一个空隙,有几个解放军把守,里面有几间房子。我和表叔、爷爷进屋内办手续,验明我们的身份,也没问我话,就顺利通过了,时间不长,来了个解放军把我表叔和堂兄带走了,让我和爷爷出来等着安排。院里有几十个难民,中午我们排队,每人给了一木勺苞米渣子粥。先走的是按国民党兵投诚人员的待遇,剩下的是他们的家属,要做审查甄别,再决定是否放行。先走的通过教育学习很快就会成为解放军战士,后走的这些人也会成为解放军的家属。

和我们一起走过来的是一家三口人,是夫妻二人和岳父的关系。男人是国民党逃兵,办手续后一样被解放军带走了。剩下的父女和我们祖孙俩在一起。岳父老汉五十多岁,中矮个儿,爱说话,一直不停地说共产党的好话,说这是到了解放区,你们就放心吧。但到了第二天放行时,女儿被放行了,把老汉给退了回去,他当时的绝望和无奈让我至今难忘。至于他被退回的原因弄不明白,是不是岳父不算直系亲属,或者是造假被查出来了,回想起来后怕。解放军有认真的时候,也有粗心的时候。我和堂兄冒充表叔的儿子从年龄上就说不过去,我八岁,表叔二十四岁,早婚十六岁有孩子也说的过去,我堂兄时年十四岁,仅比表叔小十岁,十岁怎么会生儿子呢,这就说不过去了。但解放军不深究可能还有另外的原因,看中了他们二人都适合当解放军,是想把他们集中教育一下,让他们参军。

看着被退回的老汉走后,一个解放军战士把我和爷爷带到墙底下,给我们开了一个路条,也就是通行证,我们终于有了身份,取得了难民的资格。通行证上有我爷爷和我的名字。也签上了给我们发证战士的名字。巧的是该战士和我爷爷的真名重名,叫利瓦伊纲,我爷爷的名字在路条上是冯守三。傍晚我们又吃了一勺棒渣子粥,晚上就开始出发,步行,目的地是去吉林。据悉表叔和堂兄是前一天晚上出行,目的地也是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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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了路条算是有了难民的资格。按当时解放军的说法,长春百姓出逃是敌人疏散人口,是不能让他疏散的,老百姓只能留在城内饿死。而放出来的人算是难民才能有生存的权利,路条就是我们的身份证,生命受到了保护。当晚由一位解放军带着我们大约一百多人的难民队伍步行去吉林,为什么选择晚上夜行呢?可能是因为这支逃难的队伍太不雅观,男女老少肩扛手提,搀着扶着,哭的喊的掉队的,在土路上扬起一溜尘土。这支队伍很难看,可能是选择夜行的原因吧。

六十多岁的爷爷和八岁的我,不仅是徒步,身上还带着行李,手里提着杂物。这些难民身上没有钱,但都是力所能及的带点东西,沿途大屯的农民知道难民的行走路线,他们拿点小钱或吃的东西、白开水,来和难民交换。我和爷爷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值点钱的东西摆摊时早卖了,只带了几件衣服,雨衣和一个钢种锅(铝锅),把小铝锅卖了换了点小钱买馒头喝水。有些人带了手表和金镏子的可以换大钱,可以买肉包子吃,人们都相互提醒不要吃肉包子,吃了会撑死的。据说撑死的人很多,还有棒渣粥吃多了撑死的。有个中年男子看着我们爷俩太累,提出要帮我们拿东西,我们也是实在太累了,就让他帮我们拿了个破箱子,走着走着该男子就走到前面去了,不是因为他快,而是我们走的太慢落在后面了。爷爷说这人肯定拿走东西不还咱了,我们走得慢,最怕掉队。过一段队伍休息的时候,我们再赶上来,所以我和爷爷休息的时间最短。天亮的时候那人又走回来找我们,还给我们东西,为了感谢他,爷爷送给他一件雨衣。我幼小的心灵感受了人心的善良,那人瘦高个儿,长脸,典型东北人的形象,至今仍印在我的脑海里

这一夜的终点是卡伦,走了八十里路。一个八岁且长时间挨饿的孩子,一夜携带东西走了八十里,这在今天的孩子中是不可想象的,但这确实是我幼年的经历。后来又步行,坐过一段马车,还乘过一段火车,在八月十五之前终于到吉林投奔到四爷爷家,结束了我的逃难生涯。这只是一个一年级小学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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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段历史是否有人叙说,还是被抹煞了呢?一直没有答案,直到后来看到《雪白血红》这本书,我才对上号,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年3月13日,解放军占领四平后,长春就孤立在松辽平原上了,国民党外无援兵,自己又冲不出去。但长春的防御工事十分健全,原来是伪满洲国的京城,日本搭建了很多永久性的工事,国民党又增建了一些明碉暗堡,地下通道。中央社称长春防线坚冠全国,有大批国民党兵把守着这座城市,给共产党攻城造成了困难。于是解放军决定对长春采取久困长围,将敌人困死在城内的策略。5月中旬,成立了以萧劲光、萧华为首的围城指挥所。5月30日决定围困及严密封锁长春之部署,除分配兵力部署在阵地建筑工事外,决定严禁粮食燃料进城,严禁城内百姓出城。6月28日围城政工会议上,围城指挥所再次强调封锁粮食、蔬菜、燃料、牛马及一切可供敌人使用的生活数据,断绝城内外人员往来和商业联系,并提出口号:“不给敌人一粒粮食一根草,把长春蒋匪军困死在城内,要使长春成为死城。”最后的包围圈是一百里左右,环城挖壕沟,沟沿耸立铁丝网,沿途设兵卡,别说是人了,一只兔子也过不去。最可悲的是,老百姓也长了一张吃饭的嘴,共产党就是让这张嘴留在城内,让它和蒋军争食,活着以增加敌人的困难,饿死的可以增加蒋军的恐怖感。而蒋介石也恨老百姓这张嘴,他投给部队的大米,老百姓也跟着疯抢,于是他在八月初下令,凡出城的百姓,不许再回到城里来。老百姓出了蒋管区,八路军又不让出去,回城蒋介石又不让回去,两军之间的空隙就成了老百姓最后的归宿。

一将成名万骨枯”,李苦禅先生说的话,被批斗的话,这里得到了验证。说不能拿今天的政策来评价过去的历史,但人类有共同的是非观念,那就是人性,人道主义。古人云:“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人对动物尚有怜悯之心,何况对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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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困早些时候,死人比较少的时候,还有收尸的人,把尸体拉回去喂狗。我曾看见一条狗叼了一只小孩的胳膊在街上跑,当时人们把死人叫死倒。待到后来死倒多的时候,狗也早没了,人饿到这个份上,狗还有活路吗?人见了狗还能放过它吗?死倒没人收了任其腐烂。家里有年幼的孩子,不忍心看着他饿死在家里,就把他扔到马路上,希望有好心人带回去抚养。虽有善心人,但自己都顾不了命,谁还有能力管这些,只能任孩子饿死在马路上,下雨后在水里泡着。这里也出现吃人肉的事,世间早有吃人肉的说法,这不只是传闻,而是确有其事。蛮荒时代抓到战俘给吃了,大灾之年,有易子相食的说法,不久前北京还出现了厨子杀人吃肉的事,可见人肉是可以吃的。只是长春这些吃人肉的人都死了,因为肉腐败后产生肉毒素,吃了会死。长春的食人肉者,会一直吃下去,直到中毒而死。后死的老太太吃了先她而饿死的老头的肉,也只是多活了几天。

更多的人饿死在自己家里,有些地方十室九空。其余的人就死在国共两党交界的地方,共产党不让出去,国民党不让回去,只有这块地方收容了他们。由于人多,生者和死者杂陈,刚才活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死了。据说死人会放炮,深秋的天气,白天烈日当头,晚上还冷,死去的人,由于尸体腐败,体内细菌产生气体,肚子胀到一定程度就会像气球一样爆破,引起巨响,随即放出臭气。让活着的人又听响又闻味,这种滋味只能靠想象了,非常人所能体会得到的,究竟老百姓犯了什么罪要遭此恶运?

我和爷爷到了吉林住在四爷爷家,四爷爷开了个卖杂粮的小铺。表叔冯贵成和我堂兄先于我们到了吉林,他们是按蒋军投诚人员对待的。住在一个原蒋军的招待所,院墙有电网,吃棒渣子粥管饱,据堂兄说有吃棒渣粥撑死的,有外逃被电网电死的。他们除上政治课外,还教他们唱歌,出来后他还教我唱歌,唱——向前向前,我们是林彪的战士,我们是杀敌的好汉,端起冲锋枪,装好手榴弹,哪里有敌人就在哪里干,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我们的名字天下传、天下传。

解放军的原意是让他们参加解放军,因为我表叔有一张建筑师的证书,符合回地方工作的条件所以没有勉强他。表叔后来到北京工作,曾任北京市第一建筑公司副经理,总工程师,九十几岁,至今健康。当时我堂兄十四岁,年纪偏小,他不愿意参军,也就放出来了。表叔和堂兄到我四爷爷家找我们,到了冬天我们四人就回到了长春,住在我娘原来住的房子里。表叔出去找活干,我和堂兄又到原来的学校读书,我们俩在同一个学校,他读五年级,我读二年级。学校经常组织扭秧歌,排练,由老师挑选,我没被选上,堂兄则化了装拿着斧头带头上街扭秧歌。

不久我父亲和邵素珍来长春,因为我是独生子,父亲的意思是接我和他一起生活。我因为和邵素珍不和,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而我堂兄李金声为今后的出路,不愿意回农村老家。

建国后不久,我就和我爷爷回到老家河北省交河县,过上了农村生活。我堂兄留在城里和我父亲生活在一起。我到了农村和我大娘(伯母)一起生活,家里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堂姐,一个和我同岁的堂弟。老家有一个本家哥哥叫李金晨,因为重名我改名为李金业。

在农村贫困但是新鲜好玩,是我幸福感最强的时光。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那种兴奋劲是城里孩子做梦都梦不到的。冬天溜冰,撞拐,烧泥模,捉迷藏,疯跑,夏天到河里狗刨儿,抓虾摸鱼,掏麻雀,粘知了,有说不完的乐趣。过年,特别是过正月十五,大人和孩子一起连玩三天,村里还搭台唱戏。农村的生活很艰苦,以吃谷子面和玉米面为主,谷子面就是小米带皮磨面,等于一半粮食一半糠,吃起来拉嘴,富裕点的吃玉米面,很少有人吃白面,大米则根本没见过。我回老家是冬天,没有菜,每顿都是玉米粥窝头咸菜。有一天到一个本家去串门,赶上他家吃饭,大人和孩子围着炕桌,桌中间有一大碗玉米粥,全家一筷子一筷子地捞着当菜吃。我说你们怎么就着粥吃窝头哇,他说粥里加虾酱了,当时的虾酱品质很差,是红色的臭鱼烂虾,极咸,有很多大盐粒子,有人说是用脚踩的,很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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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人见少怪多。晚上有一群孩子拥着傻三,傻三是地主家的孩子,比我大几岁。只见他拿着个手电筒,十分得意,大伙儿跟着他去柴火棚子,是农民存草料的地方,棚子里有过冬的麻雀,只要用手电筒照着它,它就不动,任人去抓。我父亲给我带回一支圆珠笔来,引起了轰动,称是原子笔,和原子弹联系起来了,我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像傻三手持手电筒似的。

回农村后在本村小学读二年级。学校是原地主放东西的小院,靠北一间半房是教师生活办公用的,南边的一大间就是教室。没有课桌,用土坯垫起一高一低的木板,高的是桌子,低的是凳子,这样一高一低的有五排。教室前有一长方形小桌,上放着小木盒放粉笔,教桌后面墙上用白灰涂墨的黑板。全校四个年级一位教师,老师先给前面一年级上课,念念课文,教算术,再给稍后二年级上课,再三年级,四年级。全校二十几个学生,以二年级的学生最多,二年级的学生小的八九岁,大的十三、四岁,四年级只有一个人。老师也不容易,除教四个年级外,还要自己做饭,有的学生家长经常给他送棵白菜,有的学生上学给他捎点柴火、树枝之类的。

当时的教师还有政治宣传的任务,没有电、没有广播,村干部有事都靠上房喊话。首任村支书是我本家的叔叔,土改就是他主持的,很厉害,村里人都怕他。逢要全村开会时,他就上房喊话,说晚上开全村大会,家里没死光就出来一个,吓的没有敢不去的。村民有什么事也上房喊话,有丢了东西的,有上房骂街的。老师接宣传任务就组织学生上房喊话,全校学生分成几拨,晚上上房喊话,老师先喊,学生离老师近的一拨跟着喊,依次喊下去,等最后一拨学生喊过后,老师再喊第二句。记得老师有一句减少经济负担的话,后拨的学生竟喊成少生鸡蛋,干这事很高兴,跟着起哄。

村里的小学叫初小,只能上到四年级,附近的大村或镇上设有高小,就是四年级以上有五六年级。五六年级就不只是本村的学生了,还要招收附近村的学生。高级小学设有校长,该校长也是附近村其他管片的校长。那时候上到小学四年级就算知识分子了,能帮助村民读家信,写家书,能读到小学六年级毕业就算高知了。我们村教师就是望江店高级小学六年级毕业,他不说高小,而是说高学,往往说我在上高学的时候如何如何。

全县没有一个中学,上初中只能到地级市沧州去读。有时候校长要来视察,他一说来,不光老师紧张,连村干部也紧张。农村穷,家长愿意让孩子帮家里干活,下地砍草喂牲口,孩子也不愿意上学受拘束。政府扫盲,号召适龄儿童入学,家长不得不报名,但孩子不来上课,校长来检查工作,不看别的,就是看看有多少学生,学生太少,不光老师工作不到位,校长把视察结果上报到区里,连村干部也要挨批评。所以听说校长要来,老师就让我们这些铁杆学生到逃学同学家里、到地里去抓学生。跟绑架似的,两个对付一个,把男女小朋友弄到学校来充数,我们像拿到圣旨一样去执行任务。有跑的有追的,这个过程很好玩,至今仍有回味。(文章有所删减,未完待续,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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