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明时,黑衣阴兵拿来一身都督府的衣服让李刚换上,然后送三人出九泉关。牛大哥径自回太平城,朱大嫂带李刚兜了个圈子回到破庙前工地。
李刚问朱大嫂道:“在九泉关时,那位阴兵为何称牛大哥为堂主?”
朱大嫂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道:“你觉得是为何?”李刚摇了摇头,朱大嫂正颜低声道,“牛大哥是我们通统山信义堂的扛把子,不叫堂主又叫甚么!”
李刚大吃一惊道:“牛大哥是黑道大哥?”
“你这说的什么话?”朱大嫂颇为不满道,“你当我们通统山是阳间那些只会欺压良善,鱼肉乡里的社会垃圾吗?我们可是三界江湖上响当当的仁义帮会,正义之师。”
李刚忙道:“朱大嫂,您误会了,我是觉得你们帮派的名字好像清末时期的哥老会。”
“你还算识货,但还是错认了。我们是哥老会的祖宗,天地会!”
李刚心中赞叹,天地会可是历史上著名的反清复明组织,有很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朱大嫂接着道:“当年万云龙在人间创立天地会反清复明,壮志未酬身先死,到阴间后就又创了一个天地会。清亡而民国兴,万云龙大哥大愿已了不知所踪,但是天地会的组织流传了下来。如今大伙儿加入天地会为的是兄弟姐妹广,平日里互相帮衬,困难时有个依靠。”
李刚道:“原来如此。只是现在天庭有道,冥法森严,阴间一片安定繁荣,天地会的规模一定大不如前了吧。”
朱大嫂哼一声道:“怎么会大不如前,而是大大超过从前。”片刻后,朱大嫂又道,“西省有李元帅确实是不错的,但是整个三界是什么样子,或许以后你会明白。”
李刚自思量一番道:“大哥大嫂若不弃,能否让我加入咱们信义堂?”
朱大嫂道:“什么弃不弃的!愣头青撑个秀才门面。不瞒你说,俺们信义堂就喜欢你这样有情有义的愣头青。等回到太平城,我就给牛大哥引荐,给你开堂入会。”
立冬将至,九泉关西城墙修葺完工,石牌西坊众鬼兴高采烈,打点行装,赶着牛车,返回太平城。队伍刚走到九泉关前,太平城来的大路上尘土飞扬,一支车马队奔驶而来,队伍最前面一匹黑马一匹红马,黑马上坐一位红袍驴脸将,红马上是一个头带漆沙帽,头脸好似倭瓜的黑瘦子,李刚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黑马红马后是数十名骑兵,再后面跟着数辆平板车。只见这车马队,马是高头俊马,车是铁轮毂大车,骑兵、马夫各个身强力壮、趾高气扬。
守门阴兵上前拦住车马队,驴脸将掏出一块龙头银令牌喝道:“西王府的车马队还不让路。”阴兵见令牌无差,驴脸将豪横,急忙退到路边,车马队鱼贯进入九泉关。
李刚问朱大嫂道:“这车马队是何来头,如此势大。”
朱大嫂道:“他们是银王府的香火队,专门负责去阳间拉香火的。”
李刚惊道:“他们是去阳间拉香火的?”
朱大嫂道:“银王世袭西方鬼王的爵位,阳间长安城南里秦山都是他家封地。秦山自古是佛道圣地,寺庙、宫观香火旺盛,所以这银王不用做别的,只需要隔一段时间去阳间把香火运回银王府,再制成信元和香火银,就可以坐享富贵!”
朱大嫂看一眼李刚,李刚正低头不语,笑道:“莫要做白日梦。银王府岂是想进就进得了的,走吧,回太平城去。”
回到太平城第二天,朱大嫂带李刚去见牛大哥,说了李刚想入信义堂的心意,牛大哥却道:“这蔫驴性子太倔,若加入信义堂恐怕要给我们惹出祸来。”
朱大嫂板起脸问李刚道:“你加入信义堂,是不是想借帮里的门路逃回阳间?”
李刚慨然道:“请大哥大嫂放心,我加入信义堂,绝不敢拖累帮里兄弟为我私逃阳间受累。”
牛大哥又道:“下阴间容易,上阳间难,从九泉关到阴阳界道道卡子盘查森严,必须有令牌才能通过。即使侥幸到了阳间,也见不得阳光,还要日夜躲避阴兵的追捕,人间捉鬼的法师,山间吃鬼的妖魔,没有法力回阳间,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刚心里吃惊,牛大哥朱大嫂却相视一笑,牛大哥道:“话虽如此,但若回阳间只是见亲人,也未必那么难,只是要等时机。”
“这么说,牛大哥是同意李刚加入信义堂了?”朱大嫂问道。
牛大哥道:“李刚是条汉子,既然一心要加入我们信义堂,我怎好冷冷地把人家拒之门外?”李刚听了,赶紧拜谢牛大哥朱大嫂。
七日后,信义堂举行开坛收徒仪式。朱大嫂带李刚到石牌西坊东边一条偏僻小巷,小巷尽头藏着一座破败的关帝庙,朱大嫂上前叫门,门开半扇,一个小道士探出头来,见是朱大嫂忙让进门。李刚跟着朱大嫂走到后院,院子中已立着数十位大汉,后院比前院乃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院落干净,正房宽阔。正堂迎门墙上挂着一张5尺长3尺宽的山水云纹条幅,上写两个苍劲大字“天地”,条幅下一张长香案,插两枚一尺五寸长玄铁令箭,右边令箭铸“通统山”三字,左边令箭铸“信义堂”三字。香案上一字摆放五尊神像,中间一尊稍大,是一位仪态威严,手握拂尘,高坐云台的大神。左右各2尊稍小的神像,左边第一尊乃是一位威武战神,脚踩龟蛇,手执宝剑;左边第二尊是红脸绿袍手提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右边第一尊竟是手握金箍棒,身穿紫金甲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另一尊是一位腰旋龙泉宝剑的道长,横眉目视远方。香案前一张木方桌,盖着红绸,桌上放着一个大铜盆,里面倒满了酒,旁边两摞碗,一把匕首,一本红册子一本黑册子,桌脚拴着一只大公鸡。
李刚问为何供这五位神,朱大嫂道:“中间的一位乃是通天教主,有改天换日,再造乾坤的大法力,他摒弃出身高低贵贱,博爱众生,广传道法,福泽三界,我们信义堂的兄弟大都出身低微,所以都感念通天教主的德行,尊他为祖师爷;左面脚踩龟蛇,手持真武剑的是九天荡魔祖师,他法力浩大,能辨忠奸善恶,0年前魔族荼毒三界生灵,他老人家不惜与魔王同归于尽力挽狂澜,是一位真正光明磊落、心系苍生的大神;另一位是关公我们敬他一个义字;右面齐天大圣,我们敬他天不怕地不怕,天马行空,敢舍身反抗天道不公,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最右边一位就是天地会的创会祖师万云龙。”
正说话间,牛大哥到了,朱大嫂招呼众人入正堂。牛大哥在众人最前面,之后是李刚和另五位待入会的新人,再一步之后,帮中众人按位次站定,朱大嫂在香案旁,高声道:“今日是我们通统山信义堂开坛收徒的吉日,老规矩,头一项,请堂主牛大哥带领众兄弟祭拜天地与列位祖师。”
牛大哥点三炷香,领众人三拜天地及五位神。
“二项,请牛大哥点新兵。”
牛大哥拿起红册子打开,上面是6位新人的姓名,阴寿阳寿,阴籍阳籍。牛大哥逐一念了6人名字,六人均喊:“弟子到。”
“三项,教授帮规。”说完,朱大嫂拿起黑册子,念道:
第一父母要尽孝,
尊敬长上第二条,
第三莫以大欺小,
兄宽弟忍第四条,
第五乡邻要和好,
敬让谦恭第六条,
第七长把忠诚抱,
行仁尚义第八条,
第九上下宜分晓,
谨言慎行第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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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帮规毕,牛大哥对六人道:“我们通统山信义堂不要无信无义的小人,也不留怂人,大家好自掂量,现在退出,大家见面和和气气还是朋友。”说完顿了顿,扫视六位新人,六人齐声答道:“我等甘愿入会,绝不反悔。”
牛大哥道:“好!看来各位都是好汉,刚才说的帮规各位要牢记于心。”
“四项,饮血酒。”说完,朱大嫂拿起匕首在鸡脖子上一抹,鸡血滴入盛着酒的铜盆中,朱大嫂用长勺把铜盆里的血酒搅了搅,众人依次上前接过一碗血酒。
牛大哥道:“喝下此碗血酒,6位新人就是我们信义堂的兄弟了,今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完,众人都一仰脖,喝了血酒。
李刚自入了信义堂后,牛大哥趁闲暇时间教李刚吐纳练气,兵器拳脚功夫,阳间驱物等法术,牛大哥对李刚道:“你执念重,所以力气远大于一般的鬼。但是,吐纳练气、增强功力才是根本,根本强了,身体会变得强悍,力量也会更强。”自此,李刚每日勤勉练功,盼着有机会可以重返阳间。
转眼春节临近,这一日,李刚正在小屋中呆傻,忽然有人送来一张红彤彤的新婚请帖。李刚心中疑惑,打开请帖,见上面写着:张甲与丁乙新婚大喜,腊月二十三午时,东大街,地珍楼,恭请您大驾光临,落款写了个同日同堂之友。李刚这才想起当日同在辛判官处过堂的有个张甲,李刚暗自好笑,此人不是口中念念叨叨舍不得结发老妻么,怎么如此快就在阴间又找老婆了?
腊月二十三,李刚独自一人闲步走到东大街地珍楼,只见阔气的二层楼堂,门口挑着两串印着金色囍字的红灯笼,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挽着张甲站在楼前。李刚走过去,张甲满脸堆笑拱手道:“李刚来了,欢迎欢迎,里面很多都是我们的同日同堂,大家正在叙旧,快请里边坐。”
大厅里许多人正眉开眼笑,高谈阔论,众人都夸赞阴间虽是古代的样子,却繁华又安稳,想必大唐盛世也不过如此,李刚疏于应酬,很快就索然无味。忽然,门口一阵喧闹,众星捧月般走进一个人来,此人头带漆沙帽,身穿大红滚银飞鱼袍,倭瓜脸,黑瘦矬,背手舔脸走到首席坐下。李刚暗惊,此人不是前些日子在九泉关前看见的银王府香火队的吗,他为何也来参加张甲的婚礼。
只见张甲跟在黑胖子身后,眉飞色舞道:“诸位好友高邻,请允许我介绍,苟公公,我阴间的同日同堂,现在贵为西方鬼王府红衣大太监,监理香火队,大家快鼓掌欢迎。”
众人热烈鼓掌,一片啧啧赞叹之声,李刚心里陡然想起,当日在辛判官堂上被判20年苦力的苟二龙不就是他吗,如何就成了银王府的红衣大太监?苟二龙得意洋洋地向众人摆摆手,婚宴随即开始。
酒席中有人窃窃私语道:“苟二龙的祖宗在阴间开药铺卖仙丹,是个有钱的大财主,花了大价钱给苟二龙在王府买了个协理太监的官,专管运送阳间香火,牛气得很呢。”
李刚坐在酒席上,脑海里不断翻腾着太监苟二龙、香火队、九泉天坑、阴阳界。终于挨到酒宴结束,众人散去,李刚暗暗跟着苟二龙,直到银王府后的苟宅,记清楚路径。
第二天,李刚采办了礼物早早来到苟宅前,惴惴不安,盘桓良久,直等到天黑时才见苟二龙回来。李刚急忙迎上去,奉上礼物自报家门,苟二龙鼻子冷哼一声,道:“你找我何事?”李刚硬着头皮说了欲进银王府香火队,苟二龙傲声道:“你当银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想进就进的了的吗?”
李刚捧起一张笑脸答道:“苟公公说得是,银王府是何等尊贵的地方,这不是您神通广大吗?所以我才来找您。”
苟二龙不屑道:“香火队到阳间不是搬一下香火,扛一下贡品那么简单,不仅要力气大,还要会阳间驱物,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死鬼会吗?”
李刚忙答道:“我会啊!”
苟二龙听了先一惊,眼中掠过一丝奸笑,低声对李刚道:“香火队是王府极重要的差事,要想进人,必须打点上下关系,需要破费。”
李刚闻言大喜,忙道:“是要银子吗?这事儿好说,您说要多少都可以。”
苟二龙伸出右手一根指头,李刚心里一紧,说道:“1百两就一百两。”
苟二龙一声呸,不耐烦道:“是1千两!”
李刚恍如晴天霹雳一般,结结巴巴道:“等我筹到钱就来。”苟二龙叮嘱李刚,银王府香火队甚难进人,最近凑巧有空缺,若真想进就要尽快筹钱,李刚答应一声,向石牌西坊走去。
在坊前,正巧遇见朱大嫂,朱大嫂问李刚何事愁眉苦脸,李刚说了前事,朱大嫂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沉思片刻后道:“银子是要得狠,不过,一来你可以回阳间看望家人,二来,我们信义堂在银王府能有个眼线,也只能如此。”又问道,“你现在自己有多少银子?”
李刚答道:“我一共只有两。”
朱大嫂让李刚跟着到家,翻箱底取出3锭大银,一枚信元道:“这些足够两,你拿去。”朱大嫂三番五次鼎力相助,李刚心中的感激无以复加,眼圈禁不住有些红了,正欲说话,朱大嫂哈哈笑道:“你这倔驴怎么也变得扭扭捏捏的。”
春节后,李刚进银王府香火队做了一名抬夫,苟二龙见李刚干活卖力,沉默少语,甚为满意。这一日,李刚又随香火队上阳间,苟二龙低声对李刚道:“今日机灵点,见我眼色行事。”
夜半时分,香火队来到秦山上一座寺庙,殿前香炉上飘飘忽忽一小团白气,香炉里满满的香灰。扛炉的小鬼现身与苟二龙交接香火,苟二龙板面沉声道:“香灰满炉,为何清气又少成色又差?”
小鬼忙回禀道:“公公息怒,实在是上香的人心地不纯,与我等无干啊?”苟二龙使个眼色,军官找借口带小鬼和护卫到庙外去了。
苟二龙先叫李刚等抬夫搬出一只带龙头的皮囊,解了香炉封印,把龙头一拧,香炉上的白气尽皆吸入皮囊,又搬来数只大箱,命抬夫们把香灰铲入大箱中。众人挖去大半香灰,快到香炉底部时,李刚一铲子下去,觉得好像碰到一个硬物,伸手去摸,竟掏出一大块闪闪发亮的银子来,正要说话,苟二龙一瞪眼,紧走两步过来抢过银子放入随身的藏物囊中,低声对李刚喝道:“继续干活。”李刚看见一个老抬夫冲他一阵鬼笑,欲言又止,继续闷头干活,心里已悟到。
回银王府的路上,老抬夫悄声对李刚道:“我看你也像是苟公公的心腹,怎么不晓事?若挖到香火银切不要言语,只交给苟公公即可,月尾他自会有好处予你。”
李刚问道:“香炉里为何会有银子?”
老抬夫道:“凡人信愿不纯,沉在香灰中,被香炉煅烧,日子久了就成了香火银。但也只在久未采挖的香炉中才有。”
苟二龙带领香火队回到银王府,将香灰与白气悉数卸到王府库里。如此,李刚随香火队往返阳间数次,却一直未有回家的机会。转眼竟又到清明,不管怎样,终于可以回家看望李丽和小芸了,李刚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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